傳說中的江南很美,風景韻味十足。你說她有豆蔻的嬌羞,她就盡顯輕靈毓秀;你說她是古稀的龍鐘,她就越發(fā)古舊滄桑。無論何時,你若能來,都會遇見一個不一樣的江南:春季的煙雨江南,杏花粉,菜花黃,行舟兩山間,人在畫中游;夏日百年老屋,清涼古雅;秋到江南,層林浸染,古道悠長;冬雖微寒,群山蔥蘢,風輕水止,靜氣中透著幾分靈性。
此行到大峽谷也是恰到好處。因為昨夜的一場雨,賦予今日行程以新意:山中雨水豐盈,懸崖上的瀑布活了,“轟隆隆,轟隆隆”氣震山林。山澗的溪流自由自在地彈唱著,時而歡快,時而低徊。雨后,蘇醒的不僅是山泉,還有山中的一草一木。
“雨后山中蔓草榮,沿溪漫谷可憐生”,秋雨的滋潤力不亞于春雨,空山,一片欣欣向榮。
落葉掩映的一段枯樹,菌菇叢生,乳白色的山菌微微張開小傘。雨后苔蘚豐茂,種類也很多,有鹿角形的,有羽狀的,還有一朵一朵的。采了幾叢苔蘚,帶回來敷在假山上。才發(fā)現(xiàn)這隨手的采擷,居然帶回來好幾種苔蘚:金發(fā)蘚簇擁在一起,像一座微型的森林;也有土生的紐扣蘚,地錢,鹿角狀的蛇苔,鳳尾狀的白發(fā)蘚。擺放在淺瓷花盆中,簡直就是一叢微型原始森林,高高的喬木,叢生的灌木,還有匍匐地面的植被,都是苔蘚一族。沒有想到,徽州大峽谷里,就連苔蘚的種類也這么繁多。大峽谷中,懸崖、溪澗、古藤、枯樹無處沒有苔蘚。也許,峽谷空等了太久,時光不忍,于是,給山中萬物鍍上一層厚實的綠銹,不讓空山憔悴。
太多的看點羈絆,我很快就掉隊了。山澗泉水奔流,跌碎在山石中,一大片飛花碎玉;溪中蒲草叢生,掐一片葉子,指尖草香氤氳,揮之不去。纏綿于山水秀色,因一片紅葉駐足,為幾縷樹掛驚奇……行走在原生態(tài)的林莽間,光靠眼睛是看不夠的,一會兒取一張靜景,一會兒拍一段視頻,一會兒采一朵山菊,又擔心掉隊太久,一路小跑,我真的是眼忙手亂了。
山是空的,因山雨、疫情的影響,山中幽徑罕見游人。沒有充分開發(fā)的大峽谷,更多地保留了自然的本真,看山還是山,看水還是水。同行的伙伴,背影已消失在轉彎處,狹長盤曲的石階上,前后不見行人。好在上山只有一條路,我不用擔心迷路,但心中還是有點落寞。峰回路轉,遠遠看見三兩身影迎面而來,在這清寂的空山中,倍覺親切。
便問他們:“到山頂還有多遠?”
“快了,加油!”空山拉近了我們的距離。
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往往取決于外部環(huán)境。在擁擠的大都市,人們總想盡量遠離他人,保留自己一份私密空間;但在荒郊野陌,卻都想湊近一點,天地寰宇的空曠,更容易使人心生孤寂,唯有近處的身影,才是心靈安全的依托。
山真的很空,秋蟲早就隱匿了行蹤,好像飛鳥也很少見?;蛟S是我專心尋覓懸泉瀑布,忽略了它們,抑或,它們一大早就飛到山外覓食去了,刻意把整座山林留給我們。
山林深處,居然有一戶人家,三間平房掩映在竹樹之間,柴扉緊閉,主人不在家。幾只肥碩的母雞,悠閑地在草地上覓食。山道一側的菜畦一絲不茍,每一道邊都用碎石精心壘砌,水靈靈的青菜行列有序,大蒜蔥蘢碧綠,菠菜也有一指多長了。這個繁華浮躁的時代,仍能夠安心于孤寂的深山之中,不知道主人家的心,到底有多空!
空山疏朗,懸泉飛瀑成了山中主角。瀑布因山形而異,有的纖細如練,有的空濛如紗,裊娜輕盈地懸掛在凸起的巨石上,山石行跡絲毫不曾掩飾,風吹過,素紗微動,仿佛有人掀動了雨簾。有的從天際跌跌撞撞地轉了幾個彎,才注入山澗深潭。最壯觀的是天瀑,從山頂飛瀉,四百多米的落差,讓瀑布有從天而降的錯覺。山,果真是空的,無論遠近,唯有水聲,在各個音階上跌宕。
山中不僅瀑布疊生,還有各類的小花,好似夜空中的繁星,不勝起眼。白色的茶花,黃色的野菊,還有淡紫的紫菀,都開得清寂閑適,自在而不張揚。倒是烏桕的葉子,紅得色彩斑斕,十分打眼,火紅色,醬紫色,橙黃色,在綠得純粹的山谷里爭奇斗艷。山菊、紫菀、茶樹花滿山遍野,還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,點綴著山的寂寞。
獨自走中峽谷中,山越發(fā)空曠??展然仨?,瀑布聲在峽谷回蕩、疊加,整座山都浸潤在瀑布和山泉的天籟里。山外聽不出這樣的效果,不獨是距離的原因,更重要的是山外的人難以入境。人在深山行,看得是山,聽得是泉,滿心都沉靜著大山的情結,心與泉同頻共振,聽覺發(fā)揮到最大值了。
水聲如篩子,拂去思緒的塵雜,讓人靜寂,沒有獨處的恐懼,也沒有急功好利的焦慮。空,是安靜下來的心境。
行走在山谷之間,猶如山澗溪流,漫過碎石細沙,愁緒和浮躁都被過濾掉,澄澈如山中泉水,帶著空山的寧靜和高遠,一直流向遠方。
空山,原來不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