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典的故事

2021-04-15 09:59:30  來源：張家界日報  作者：程家雙  閱讀：

那天放學(xué)時，語文老師說:“明天我們要學(xué)習(xí)查字典了，每個人要帶一本字典！”


一回到家里，我就亟不可待地對父親說:“爸爸，明天我們學(xué)習(xí)查字典，老師要我們帶字典，我想買一本字典?！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父親驚訝地說：“買字典？這樣吧，你先借本字典吧？”


那個年代，對于鄉(xiāng)下一般家庭的孩子來說，字典是一件非?！吧莩蕖钡膶W(xué)習(xí)用品，是遙不可及的。


吃過夜飯，天擦黑了，一彎新月爬上了樹梢。我來到隔壁 ，找堂姐借字典。堂姐是我大伯家的女兒，已經(jīng)讀四年級了，可能有字典吧？


“雪姐姐，把你的字典借一借，我們明天學(xué)查字典。”我懇求地說。


“我沒有字典，你伯伯哪舍得給我買字典，太貴了 ?！毖┙憬銍@息地說，“你去幺媽家看一看？”


我又來到幺媽家找讀五年級的三毛哥借字典。


“三毛哥，你有字典沒有，借一借？”我央求道。


“沒有?。　比鐡u一搖頭說，“飯都沒有飽的吃，哪里有錢買字典。我都沒有見過字典長啥樣?！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就這樣，我把本族一家家都借了一遍，還是沒有借到字典?？磥恚抑挥械轿覀兇遄永锏摹笆赘弧痹圃萍依锶ソ枰唤枇?。云云，高我一年級，他的爸爸在鐵路上班。有句順口溜是這樣說的，有女嫁到鐵路局，饅頭粑粑盡你吃。


云云家離我們家不太遠(yuǎn)，但是到他家去要經(jīng)過一座墳山。為了能借到字典，我只能“鋌而走險”了。


晚上，新月顯得不是特別光亮，走在去墳山的小路上，遠(yuǎn)處的樹看起來，搖搖晃晃的，影影綽綽的?？粗粗?，我心里發(fā)毛，不由得想起伯伯講的鬼故事，更加害怕了，心里就像吊桶打水，七上八下的。走著走著，忽然聽到墳山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，頓時嚇得我腿腳發(fā)軟，心砰砰砰跳得厲害，差點就要嚇哭了。但是為了字典，我沒有撒腿跑回家，而是停下腳步，仔細(xì)聽，仔細(xì)看。突然一只貓從墳山里跑出來，我的心才一塊石頭落了地。原來是只貓，在晚上貓的叫聲極像嬰兒在啼哭。


經(jīng)過這般歷險，我走到了云云家。在我敲門之后，云云出來了。


“云云，你有字典嗎？”


“有！”


“借給我?guī)滋旌貌缓?？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云云從書包里取出字典，吞吞吐吐地說：“可是可以，不過……”


“不過什么？”


“你不可以在字典上畫！”


我點點頭，算是答應(yīng)了。


“你不可以把字典弄皺！”


“你不可以把字典借給別人！”


……


“好！”我無奈地說，“保證做到?！蔽疑略圃撇豢习炎值浣杞o我。


終于把字典借到手了。我飛也似地跑回家，居然忘記路上有墳山了。不用說，我的心里是多么高興啊！


說好字典是借幾天的，誰知第二天放學(xué)以后云云和他姐姐就來我家了。


“程家雙，我檢查一下字典！”云云一到我家，就單刀直入。


我小心翼翼地從書包里取出字典遞給云云。


“誰叫你在字典上亂畫的！”云云翻了翻字典，指著字典里面的一條鉛筆畫痕生氣地說。


“我沒有畫?！蔽肄q解道。說實話，我真的沒有在字典上用鉛筆畫線什么的，我愛惜都來不及，怎么舍得畫呢？


“既然你不愛惜字典，我就取回去了?！痹圃坪退憬悴宦犖医忉專膊蝗菸以俳忉?，拿著字典揚長而去。


這時，我突然明白云云是故意找借口把字典取回去的。我很難過但又無奈，一種失落感從心底油然而生，就像剛出來的太陽突然被烏云掩蓋，失去了光亮一般。


晚上，那彎新月又爬上了樹梢，晚風(fēng)徐徐吹著，不知名兒的蟲子在草叢中唧唧地叫著。一大家族人坐在天坪塔上聽伯母講故事。雖然故事很好聽，但是今夜我無心再聽，我記掛著字典，那不說話的老師深深地吸引著我。在講故事的空隙，我對父親說:“爸爸，我要買字典?！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“什么，買字典？”大伯驚訝地接過話，“雪姐姐沒有買字典還不是讀四年級了。”


“飯都沒有飽的吃買什么字典？”幺媽也接過話，“有書讀就很不錯了。你幾個大哥大姐一二年級沒有讀完，就抓工分去了?！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……


“你不是向云云借了字典的，怎么還要買？”在大伯幺媽們七嘴八舌以后，父親問。


“今天放學(xué)后，他就把字典取回去了?！蔽椅卣f。


“孩子讀書要字典，那就買吧！”向來沉默寡言的父親沒有聽大伯幺媽的“挑撥離間”，竟然一口答應(yīng)了。


第二天清早，我一起來，就沒有看見父親的身影。


“哥哥，爸爸到哪兒去了？”


“給你上街買字典去了？”


“哪兒來的錢？”


“賣米??！”哥哥有點責(zé)怪我了，“家里本來就沒有多的米，就為了給你買本字典，把米都賣了，看你以后吃什么？”


放學(xué)了，我回到家，父親沒有回來；天擦黑了，晚飯弄熟了，父親還沒有回來……我等啊等，直等到亮亮的月兒爬上樹梢之后，父親才回來，挑著的米袋子空空的，看來米賣掉了。


父親來不及歇一歇，忙從口袋里取出一本綠殼的、厚厚的、嶄新的字典，遞給我，說：“孩子，你可要攢勁讀書啊，買本字典不容易?。　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父親為了給我買字典竟然去縣城里了，而且是賣米給我買字典的，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。父親給我買字典確實不容易??！那個時候，鄉(xiāng)下只有個供銷社，是沒有字典賣的，要買字典必須進(jìn)縣城。進(jìn)縣城沒有班車，只有走路，一趟要走十多公里路，來回就要走二十多公里路。更何況父親目不識丁，“大”字不識一個，不知道在街上是怎么找到新華書店的？


為了給我買這本字典，一家人不得不有一段時間吃紅薯飯?zhí)}卜飯糊嘴巴。雖然日子過得清貧，但是我擁有了至寶——字典。自從有了字典，我的學(xué)習(xí)是“三月的菜尖，見風(fēng)長”。有了字典，我就自學(xué)語文，不認(rèn)識的字查字典，不懂意思的詞語查字典，不會寫的字查字典……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！那時讀二年級的我居然可以幫父親記工分了，讀三年級的我可以到信用社幫父親填貸款單貸款了，那是讀初高中的學(xué)生才能完成的事?。∵@樣的事轟動了我們生產(chǎn)隊，大家都說程家出了個“秀才”。


老實古板的父親，不茍言笑的父親，敦厚勤儉的父親，從來不懂得如何用言語表達(dá)對孩子的愛，卻用行動表示出的父愛，是那么強(qiáng)烈，那么厚樸，那么沉甸甸，宛如春風(fēng)化雨潤物無聲，讓我今生難忘！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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