遙望四姑娘山（外二篇）

2020-09-21 10:18:49 來源：張家界日報作者：朱鳳英閱讀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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遙望四姑娘山

此行，我們是沖四姑娘山去的，微信群名就叫“四姑娘山穿越”。

抵達四姑娘山鎮(zhèn)，已時至深夜。盛夏八月，家鄉(xiāng)正“足蒸暑土氣”，此處卻涼風颼颼?？缦萝囬T，身穿短袖的我，皮膚瞬間“雞皮疙瘩”。換上夾衫入住酒店，竟腦袋昏沉，如踩棉花，誤為長途顛簸之果。驢友李美元說是高反，我立馬服藥抗之。

次日清早，領(lǐng)隊曾紅彬臉露難色說：四姑娘山的大、二、三及幺姑娘四峰，任一峰攀登均要兩整天——請向?qū)?、馬駝行李、自備睡袋，首日攀至營地夜宿，次日凌晨兩點出發(fā)登頂，再原路返回。海拔高，難度極大，目前，挑戰(zhàn)諸峰的多為專業(yè)隊員?？磥恚鳛轭I(lǐng)隊，他對攀登四姑娘山作了全面了解。平時，我們雖戶外，可難度小，易掌控。準備不足體力不支，他的一席話，讓之前信心百倍的我們先面面相覷，繼而偃旗息鼓。大家望“山”興嘆良久后，改游四姑娘山景區(qū)的長平溝和海子溝。

長平溝入口，遠方幺姑娘峰聳入碧霄，赫然入目，腰際霧靄氤氳，一派神秘。還好，白霧倏忽散去，它露出廬山真面貌：頂端尖峭筆直沖天，渾身灰白牛山濯濯，儼然鬼斧削就。

溝里游道由木塊鋪就，經(jīng)久耐用，很有質(zhì)感。可家鄉(xiāng)河堤棧道，卻早已破爛不堪，如能換上此木材，天天漫步其上，天天漫步其上，該何等愜意呀。我沉思時，道旁槎芽的一棵棵沙棘映入眼簾，無葉，卻寄生很多羊胡子似的須須，搖搖曳曳。淙淙流水間，人們將薄石塊堆摞成塔，大小不一，頗有感覺。海拔高了，稍稍用力就氣喘吁吁，行走間，我不覺心如跳鼓。擇處休憩，但見天空湛藍，云朵低垂，一絲絲、一片片、一團團，變幻無窮。一渠水在蔥郁的右山潺緩，“如裁一條素”；又如幺姑娘甩下的一根銀鞭，長拖拖垂至山下。左山有涓涓秀水順崖而下，時而裁成縷縷白紗，忽又魔變片片蟬翼，飄飄然、澹澹貌，如夢如幻，似詩若歌。美景一掃倦怠，吸引我向前邁步。

谷底，河水沖擊白花花的泡沫咆哮向前，洶涌忙迫，似千軍萬馬正奔赴一場戰(zhàn)爭。河岸處，青苔覆頂?shù)拇T石上刻有藏文，藍綠相間格外醒目，無奈它認識我，我不認識它呀。數(shù)棵枯樹聳立于枯樹灘，滄桑卻不乏偉岸。

海子溝名為溝，卻雄居大山，游覽需爬陡坡。前日長平溝耗力太多，爬坡時，我騎馬助行。

至朝陽坪草原。碧草間星羅棋布著橘黃、茄紫、雪白、淺灰等無名小花。頭頂掛紅日，西方懸半月，一條水泥公路蜿蜒在左山綠叢中，猶如巨龍騰飛，旋即又鉆進了遂洞。祥龍一躍山峻秀，日月同輝景更幽。“一覽眾山小”，前方層巒疊嶂，縹緲唯美。背后大姑娘峰高高在上，可望而不可及，雖近在咫尺，于我們，卻遠在天邊。人生不也這樣嗎？諸多美好，此生注定無法企及，僅可遙望。

驚魂省道210

舍棄四姑娘山，我們?nèi)サぐ汀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行駛中，堵車了。路旁三角柵欄圍一池格桑花，翠綠星點藍紫，迎風生姿，似乎在擠眉弄眼說：有美景等你喲。前景可期呀，我憧憬著接下來的旅程。

可是，赴一場美約，總要歷經(jīng)波折。

“莫慌，只剩七公里了，我們憑雙腿都能走出去！”先生盯著手機說時，時針已指向凌晨一點半。他全程導航，成為大家的精神支柱。聞畢，有驢友嘆道：“好比八十年代，乘車從索溪至慈利，一路顛簸風塵仆仆?！薄翱梢膊浑U呀！”有人附和。深夜?；囊?。人生地不熟。步行至馬爾康，至少得兩小時。我祈禱盡快駛出這是非之地。

這時，車載我們十六人，已十一時之多。

事情是這樣的——

告別格桑花，沿途的確很美。佛塔、經(jīng)幡、藏寨、雕樓各具特色，尤以白墻上的赭紅色窗框，中束腰下延展，格外奪人眼球。疊翠掩映中，每戶房脊飄揚一面五星紅旗。一路紅中國，全心跟黨走。路旁有醒目橫幅：相信科學相信黨殲滅疫情有保障。是??！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當下，中國才最安全、最有希望?！按松鸁o悔入華夏來生還住華夏家”，身為炎黃子孫，才會深有感觸。

按規(guī)定，車行四小時必休二十分鐘。當?shù)厮龖?yīng)季，攤棚上紅蘋果、青李子、鵝黃梨等琳瑯滿目。我順手捏個李放嘴中，兩牙一碰瞬間裂開，肉核分離滿口生汁。于舟車勞頓的我，人間美味莫過于此。果農(nóng)說，它叫青脆李，還真名符其實。

咨詢得知，經(jīng)小金縣去丹巴路不通。我們改道210，如果順利，一個半小時入住馬爾康。

可這一個半小時，我們耗了整整八小時。

殊不知，巍峨大山夾峙的210正在整修。

夕陽將山脊畫成陰陽兩面，一條曲著“川”形車轍的坑洼公路，臨崖掛左山腰。山上石頭搖搖欲墜，輪下路基凹凸不平，谷底奔騰峻急渾濁水。司機李國祥年過不惑，膽大心細技術(shù)嫻熟。他避開深轍騎行“川”線，右輪懸壁，蝸牛般爬行在峽谷里。沿途頻現(xiàn)塌方后的慘狀：水桶粗、澡盆大、幾米見方的大石頭，比比皆是；湯碗口粗的樹木翻倒陡坡上，橫躺豎臥顛四倒三，看得大家瞠目結(jié)舌，心驚膽戰(zhàn)。

四川西部處龍門山地震帶上，而省道210途經(jīng)的蘆山、寶興等地，因地質(zhì)災(zāi)害頻發(fā)而山體松動。行進中，一旦塌方，石塊裹挾泥沙像竹筒倒黃豆般四散滾落。輕者，我們被困于此；重者，沙石覆車，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這時，我望見河對面一根半圓枯木懸崖，上不來，下不去，如此時的我們，險象環(huán)生進退兩難。

時間幾近停滯，路旁灰撲撲的大樹掛滿了青脆李，不時出現(xiàn)在幾近絕望的行程中，成為我的精神支柱。

沿途僅有少量工程車匆匆駛過。前方飛塵揚土，必有車輛駛出。喏！煙塵滾滾中，又駛來一輛紅色工程車。李師傅攥緊方向盤謹慎避讓。紅車絕塵而去時，右前方閃現(xiàn)一處名為墨龍藏寨的景點，門口聳峙的高、低兩雕樓，撒下我們短暫的目光。

后方突突駛來幾輛摩托。騎行者戴頭盔、面罩，包裹嚴實呼嘯而去，像特種部隊，又像抗擊新冠肺炎的醫(yī)務(wù)工作者。

山路崎嶇危機四伏，汽車引擎在顛簸中吭哧、吭哧地響。李師傅掛一檔，以十二公里的時速挪移，且每四小時必休二十分鐘。慢，慢，慢！車輛歪歪斜斜蹦蹦跳跳，身子左搖右晃，我被安全帶拴成了“不倒翁”。窗外變幻閃爍，車內(nèi)人旋物轉(zhuǎn)，腹內(nèi)翻江倒海?！板\城雖云樂，不如早還家！”我恨不能身長翅膀飛離這是非之地。

“??！”“嗷——”“哎喲！”顛簸中，驚叫聲震車棚。曾紅彬于后座，頭頂數(shù)次與車篷“接吻”后，發(fā)出感嘆：“再別說家鄉(xiāng)路況差了，和這比，簡直天壤之別！”

前不著村，后不著店；念亂路之顛簸，眾人唏噓而不已。

……

離開四姑娘山鎮(zhèn)，一百八十公里，車行十二小時，幾度死里逃生。生命非兒戲，大家鼓著銅錢大眼抵達馬爾康時，已凌晨兩點半。李師傅熄火停車后，摩挲雙膝一臉疲憊地說：“我雙腿酸疼，脖子都抻長了，開車半輩子，頭次走這樣的險路！”

意外之外

赴約丹巴藏寨后，原定的塔公草原，因塌方去不了。

唉！慕名已久的四姑娘山，僅能遙望；整修的210，讓我們驚魂；此行，真就這樣了無意趣？返宿馬爾康翌日，大家悻悻改道若爾蓋。

車逆梭摩河而上，翻越巍峨大山后，漸有草甸闖進視野，繼而一片遼闊。遠離逼仄，告別突兀，幾天的壓抑終得釋放，似一塊皺巴巴的錦綢被熨帖，我舒暢著。

選一處停車。大家蜂涌而出，像斷線的風箏奔向大草原?！班?，跳起來！”“嚯！絲巾真艷。”……大家興高采烈，忙不迭地擺造型，相機、手機咔嚓不停。

我喜歡旅行，愛遼闊的大海，尤其是綠延天際的草原。朝陽坪草原是山坡；十五年前去過的那拉提草原，雜草及膝，大山綿延。若爾蓋不同，草覆腳踝，成團狀，綿綿軟軟，廣袤無垠。

頭頂是天，淺藍明凈，腳下是草，萬頃碧浪。灼灼陽光下，五彩旌幡迎風歡跳；牛羊甩尾埋頭嚙草，或白、或黑，一群群、一片片，優(yōu)哉游哉。遠眺，像妙手繪制的丹青；又恍若神仙布了個偌大棋局：喏！草原為棋盤，牛羊作棋子，藍天當裁判。旌幡觀戰(zhàn)、海子助威，一塊白一塊黑，一塊黑一塊白。碧草共長天一色，海子與云朵對視：分不清是白包圍黑還是黑圍堵白，誰贏了？藍天眨著云朵大眼，攸游慢說：草原上沒有輸贏，有的只是牧民的浪漫生活和牛羊的愜意自在。

乘車徜徉長達三百公里的諾爾蓋，我心無旁騖。至安曲鎮(zhèn)，但見浮云落日，霞飛彤彤，天蒼野茫，牛羊收工。若詩若畫呀！

若爾蓋若詩若畫，黃龍溝，更美得一塌糊涂。

夜宿松潘縣。次日，我們乘纜車上山，由上而下游覽黃龍溝景區(qū)。

至一絕佳觀景臺，精華五彩池盡收眼底。

緩坡上，池群呈梯狀疊堆，錯落有致。圍堤由碳酸鈣堆積而成，高一公分至兩米不等，薄而堅固。它們大如盆、小若碗，淺如碟、深若桶，曲如田、彎若月。池水或翠綠淺紫，或靛藍蔚藍，在暖陽下溶溶曳曳?！按司爸粦?yīng)天上有”，神仙賜予黃龍溝。蘇軾說“目遇之而成色”。欣幸，此刻，美麗婉約的它屬于我。

若干景區(qū)，除去精華，剩下便一般了。如是想著，告別五彩池，我順棧道而下。哪知接下來的爭艷池、迎賓池、娑蘿映彩池等更讓人目不暇接。池水方才似一塊塊明鏡，下得幾步來，就換裝了。綠瑩瑩的，如綠綢、似翡翠，變化多姿、詭譎奇幻?？?！蒼松翠柏中，溪流沒有吝惜自己的水，注滿了每個池子，繼續(xù)向前奔淌，讓水池過它自己的生活。那一缽缽一勺勺一灣灣水，漾起微瀾精美絕倫。世上最無私的愛就是給足自由，不附加條件。夫妻相愛如此，育兒更是如此。

至金沙鋪地，但見緩坡金壁輝煌，似純金融鑄。

“轟隆隆——嘩啦啦——”，水流汩汩而下，飛金走銀、黃底白花。流至長達十米的懸崖，見無處可去，便商量著扯起水簾一瀉而下，蔚為壯觀！

………

有人感嘆武陵源核心景區(qū)：五步稱奇，七步叫絕，十步之內(nèi)，目瞪口呆。而黃龍溝山潑黛、水挼藍、翠相攙，集空靈逸動于一身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。驢友李修明穿梭在美景中，拍攝不停，樂不思蜀。經(jīng)再三催促，他才依依不舍回至返程車，還意猶未盡嘆道：“啊，黃龍，硬是美得一塌糊涂！”

此行，若爾蓋和黃龍溝本不在行程內(nèi)，卻美倫美奐，成意外之喜。

小旅行，大人生。匆匆歲月，即使傾其所有竭盡所能，總有抵達不了的風景，卻有意外之獲，犒勞鍥而不舍的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