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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湖邊一棵香樟樹

      2020-08-24 10:00:37  來源:張家界日報  作者:毛君秋  閱讀: 張家界日報社微信

        村子北邊,有一汪湖,叫滑泥湖。湖邊有棵香樟樹,也不知什么時候種的,是誰種的,也許是一只鳥兒銜了種子掉落堤岸野生出來的吧。聽村里老人說,它應該有一百多年樹齡了。樹圍粗大,平兒、青兒和我三個小孩子手挽手才能合抱過來;樹冠呈傘形,足在半畝田大,一年四季濃蔭蔽日,十分陰涼。

        清晨,湖面被一層薄霧籠罩,遠遠望去,大樹仿佛懸浮于湖面,微風漾起,仿佛到了蓬萊仙境,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。湖堤還種有許多油桐樹,和香樟樹比起來,它們小多了。

        曾經,這棵香樟樹是鳥兒們的樂園。第一縷陽光抵達之前,人們還沉浸在睡夢中,這兒就已經非常熱鬧了。仿佛召開討論會似的,雀兒們在樹枝上“嘰嘰、咕咕”不停地發(fā)表著自己的言論。它們沒有固定的座位,在這棵枝頭上鳴幾聲,啾幾下,嗖地又躍到另一枝頭上,繼續(xù)自己的演說。歡快是它們永恒的主題。

        一群白鷺隱藏在綠葉叢中憩息,好似樹上盛開著一朵朵白色的花。一條金黃的鯉魚躍出湖面一米來高,“啪”的一聲又跌回水中,白鷺似乎受到驚嚇,一齊撲棱棱飛到近處禾田里,把田野妝點成綠白相間的風景畫。

        這片湖水滋養(yǎng)著成百上千以魚、蟲子為生的鳥兒,也滋養(yǎng)了我們。村里人都喝這湖里的水。黃昏時分,夕陽西下,各家各戶的男人出動了,他們挑著滿滿一擔水在樹蔭下穿行,鳥兒在樹上歡鳴,炊煙裊裊在村子上空升起,村子里傳來呼兒喚女回家吃飯的聲音。

        香樟樹下一塊很大的空坪,是村里人的復樂園。上午,爺爺和他的老伙伴們閑來無事,搬條小木凳圍坐在樹的東頭,一邊吧嗒吧嗒抽著自己卷的紙煙,一邊聊著今年的收成。村里的女人們卻沒有閑著,她們團坐在樹的西頭,納起了鞋底,旁邊的竹籃里裝滿了紅的綠的黃的線和一些精致的鞋樣,她們時而低頭不語忙著針線活,時而像群嘰嘰喳喳的小鳥。一個女人講起關于自家男人的笑話,其他人也不顧忌坐在樹東頭的公公們,都哈哈大笑起來,人人都很快活。中午,田里做工的男人回來了,他們并沒有直接回家,而是來到樟樹下,把鐵鍬橫支在地上當板凳,也不顧泥土的臟——其實在他們眼里,泥土比任何東西都干凈——一屁股坐下,享受樹蔭的清涼,讓湖風把身上的汗吹干,再回家吃飯。

        放學后,這里就是我們這幫小伢兒們的天地了。書包往家里一扔,三五成群來到樹下,像一只只靈活的小猴子,爬到香樟樹上玩耍。香樟樹是一位胸懷寬廣的老人,它不僅容納了上千只鳥兒安家,也容納了我們這群淘氣的小家伙在它身上鬧騰。它粗大的樹干斜伸開來,一直延展到湖面,像一尊臥佛,被我們的小腳因長時間的攀爬而磨得光滑。六月里,乘大人們午休的時機,我們呼朋喚友赤條條爬上樹,借著枝椏的彈力,撲通撲通往湖里跳,驚起幾只水鳥撲扇著翅膀貼著湖面飛奔,湖面泛起幾路波痕,延伸到老遠。

        六月的晚上,這里最是熱鬧。晚飯后,勞累了一天的大人們背著竹床、提著板凳紛紛來到湖邊樹下納涼。湖風習習,田野蟲鳴和蛙聲四起,合奏著人間最動聽的交響樂、催眠曲。玩累了的我們靜靜地躺在竹床上,睜大了眼睛數天上的星星。天上星光閃爍,湖水里也跳躍著數不清的星星。湖里的星星離我們更近,仿佛伸手就能捧到似的,可沒有誰去驚動它們,破壞它們。這時,樹上的鳥兒反而靜了,與天上的星星、田間的蟲鳴、乘涼的人們一同守護著世間的和諧與靜謐……

        有一天,湖里駛來了機帆船,還有小快艇在湖面飛梭?;嗪蝗顺邪B(yǎng)了魚,香樟樹下滿堆著散發(fā)出濃郁臭味兒的雞糞、鴨糞和魚飼料。再沒有白鷺在樹上憩息了,也不見人們到樹下納涼了。湖水變黑了,湖水中隨波蕩漾的青青絲草不見了,也沒有人到湖邊樹蔭下釣魚了。這棵孤獨的香樟樹頂著一片藍天,卻看不到一絲生氣……

        又一天,村子里傳來喜訊:政府下了紅頭文件,不準滑泥湖投肥養(yǎng)魚。香樟樹下干凈了,臭味兒消失了,綠草繞著它蔓延,灰雀和白鷺在它的枝頭雀躍,勞作之后的人們在樹下打尖、休息,九十多歲的黃家奶奶在樹下笑瞇瞇地搖起了蒲扇……這棵百年香樟樹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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