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棵樹

2020-08-19 10:09:03  來源：張家界日報  作者：魏詠柏  閱讀：

老柴屋旁有一棵樹，那是一棵樟樹。聽老柴講，這棵樟樹至少有五百歲了。


老柴家的樟樹長得高大挺拔，樹干粗壯蒼勁，枝葉繁茂蔥郁。平日里，未家坪的娃兒都喜歡到老柴屋旁玩，準確地講，他們是喜歡到樟樹下玩。娃兒們在樟樹下斗雞、抽陀螺、跳房子。有個別淘氣的，玩著玩著，忽然猴子般蹭蹭蹭爬上樹，在某個分杈處停下來，一胯騎在樹枝上，朝下面的玩伴擠眉弄眼，抓耳撓腮，逗得大家一陣尖叫與喝彩。


用現(xiàn)今流行的話講，老柴家的樟樹，是未家坪一道靚麗的風(fēng)景線。


那天傍晚，老柴從田里薅完草回來，蹲在樟樹下抽旱煙。這時，村主任老貴領(lǐng)著一個生人走了過來。


吃了沒，老柴大哥？老貴隔老遠就跟老柴打招呼。


沒哩，婆娘飯還沒弄熟。老柴起身回道。


那個生人沒做聲，仰著腦殼繞樟樹走了一圈，又走了一圈，然后使勁拍了拍樹干，嘖嘖贊道，好樹，好樹哩。


老貴笑了笑，對老柴說，你要發(fā)財了，老柴大哥。


主任，你說笑哩。


老貴指著生人說，我給你介紹一下，這是山外來的富商，看中你家這棵樹了，你出個價，富商是不會讓你吃虧的。


主任你是說他要買我的樹哇？這事不好弄哇。老柴將旱煙鍋在鞋底敲了敲說。


老柴大哥，你不是早想買頭牛么？你不是早想把這破屋翻修了么？把樹賣了，買牛的錢就有了，修屋的錢也差不多了。


老柴嚅囁道，不是錢的事哩。


有錢弄不成的事？老貴滿臉狐疑地問。


這樹是咱爹傳給我的，他老人家臨終前交待我，再窮，也要把這棵樹一代一代傳下去。


不就是棵樹嗎？不能當吃不能當喝的，我多給你錢，行不？富商說，給你五千，成么？


老柴咧著嘴望著老貴，沒有說話。


一萬，成么？


老柴沒有說話，咧著嘴望著老貴。


老貴干咳了幾聲說，老柴大哥，真沒得商量？


你說哪個跟錢有仇哇主任，這是祖上定下的規(guī)矩，咱不敢破哩。


你瞧這事弄的。老貴吐了口痰，拉著富商邊走邊說，咱先去喝酒，樹我再幫你找去，有錢還愁買不到樹？


多年后，老柴彌留之際，對兒子小柴說，兒哇，把這棵樹……好好傳下去，不管遇到啥事情，都不能……打它的主意……


小柴點著腦殼說，放心吧爹，我會看好這棵樹的，我會將它一直傳下去的……


小柴聰明能干，先是到外面打了幾年工，主要是幫人家養(yǎng)魚，學(xué)到技術(shù)后回來承包了10畝田地，挖成魚塘養(yǎng)魚，只兩年便發(fā)了財。有了錢的小柴拆了老屋，新修了一幢兩層小洋樓，屋側(cè)那棵樟樹，成了最天然最美麗的點綴。


俗話講，人無千日好，花無百日紅。那一年，小柴雄心勃勃地擴大了養(yǎng)魚規(guī)模，誰知遇到百年難遇的高溫天氣，導(dǎo)致魚塘里的魚因為缺氧大量死亡。小柴一夜回到了解放前。


小柴在樟樹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。小柴在樟樹下接連抽了兩包煙，然后到代銷店買了一疊錢紙。不是清明也不是過年，小柴來到他爹老柴墳前，將錢紙點著。小柴哽咽著說，爹，兒不孝哇……燒完錢紙，小柴轉(zhuǎn)身朝村主任小貴屋里走去。


小貴是老貴的兒子，和小柴同歲，只比他大月份。


小貴正在門前擦洗摩托車。小柴聲音沙啞地說，你幫我找個主子，我要把那棵樟樹賣了。


望著沒精打采的小柴，小貴說，小柴兄弟，真到了這個地步？


不到這個地步，我能打樹的主意？小柴唉聲嘆氣地說。


多好的樹哇。記得小時候上學(xué)，每天放學(xué)回來，咱倆都要打賭，說翻過梁，看誰先瞧見你家那棵樟樹。


小柴蹲下身，默不作聲。


多好的樹哇。后來我們一塊出去打工，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趟，每回回來，剛一下車，咱倆也要打賭，說翻過梁，看誰先瞧見你家那棵樟樹。


小柴默不作聲，將腦殼勾下去。


小柴兄弟，你爹臨終前怎么交待你的，你忘了？


小柴把臉捂住，嗚嗚哭了起來。


魚塘重新弄，要好多錢？小貴語氣緩和了些，問他。


十萬左右。我托人打聽過了，我家那棵樟樹，要是遇到識貨的主，能夠賣到十萬塊……


小貴跨上摩托車，對小柴說，走，我?guī)闳€地方。


沒多久，小貴載著小柴來到鎮(zhèn)上信用社，由他做擔保，幫小柴貸了十萬元……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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