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，那碗虎皮扣肉

2020-01-05 16:10:48  來源：張家界日?qǐng)?bào)  作者：伍月鳳  閱讀：

每逢春節(jié)，總有一碗虎皮扣肉，從記憶中飄來陣陣濃香。


1985年，我六歲。年前，父親挑一擔(dān)大蒜進(jìn)城，想賣掉買點(diǎn)過年的肉，山陡路滑，父親連人帶菜摔進(jìn)山溝。父親摔折了腿，菜沒賣肉也沒買。


沒錢上醫(yī)院，父親躺在床上愁得唉聲嘆氣。母親殺掉那只下蛋的母雞，炒些自家種的瓜子、花生，準(zhǔn)備過年……年三十，二伯看見我家困難，將女婿送給他的節(jié)禮——一塊近2斤的肉，送到我家。


母親把肉整成一塊巴掌長(zhǎng)的正方形，放進(jìn)大鍋里煮，煮熟叉出，肉皮朝下，放在抹了油的鍋里炸。鄉(xiāng)下的規(guī)矩，桌上擺一碗虎皮扣肉才有過年的樣子。母親把切剩的碎肉剁成肉沫，炒成一碗，來客人往素菜里撥一些，就是一盤葷菜了。


母親見五個(gè)孩子圍著肉，饞得眼睛都能掉進(jìn)肉碗，抱歉地說：“看，就這點(diǎn)肉，要吃到正月十五……”


我們還沒作聲，哥哥忙說：“媽，我們到別人家拜年再吃肉吧?！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在姑姑家拜年，就有肉。一只雞趴在大碗里泛著油光；一條焦黃的冷魚，魚香撲鼻；一碗紅薯粉絲，伴著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肉沫……最誘人的是那碗虎皮扣肉，碗底鋪了一層油豆腐，豆腐吸了扣肉的油，飽滿、鼓脹。


我“咕咚”咽下一口口水，可母親交代，誰家都不富裕，雞和魚不能動(dòng)，戳爛了，主人就沒法招待別的客人。


我眼巴巴看向哥哥，哥哥的筷子正伸向虎皮扣肉?？廴獾钠ど蠜]有刀痕，白的肥肉黃的瘦肉是一整塊，和我家的一樣。哥哥的筷子彎向碗底，夾出一塊油豆腐，塞到我碗里。油豆腐綿軟，將白色的飯也染成醬色。我兩口吃完油豆腐，又眼巴巴地看向哥哥。姑姑見了，伸出筷子抖散紅薯粉絲，碗底落了一層細(xì)細(xì)的肉沫，姑姑舀出一勺撒在我的飯上。


吃完肉沫，我又盯向那碗扣肉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扣肉底下有一小塊瘦肉是松動(dòng)的。我拽拽哥哥袖子，朝扣肉眨眨眼。哥哥卻輕輕搖搖頭。


我決定自己夾那塊松動(dòng)的瘦肉。我伸出筷子夾緊，用力一扯，瘦肉依然連著整塊扣肉，扯不下來。我不甘心，加了力再扯，碗晃了一下。我的腿突然刺痛起來，是哥哥在桌底下狠狠擰的。我疼得“哇”地哭了起來。


姑姑趕緊放下筷子，抱起我，用粗糙的手掌抹我臉上止不住的淚水。姑父站起來，端起碗走進(jìn)灶屋，再端上桌時(shí)，扣肉多了三條細(xì)細(xì)的切痕。


姑姑夾起一片肉放在我碗里，輕聲說：“吃吧。”我收干眼淚，一口咬下一小半。姑姑又夾一片放在哥哥碗里，哥哥夾出來，放進(jìn)旁邊小表弟碗里。姑姑再夾一片放在哥哥碗里，哥哥又想夾出來，被姑姑的筷子擋了回去。哥哥想了想，用筷子夾斷肉，夾起一半放到姑姑碗里。


姑姑憐愛地說：“這孩子?！眾A起半塊肉伸向姑父的碗，姑父一瞪眼睛，姑姑的筷子停在半空。姑姑看我的肉已全進(jìn)了肚子，筷子轉(zhuǎn)了一個(gè)彎，肉落在我的碗里……


后來，我再也沒有吃過比那次更好吃的扣肉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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