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二篾匠

2022-04-25 09:03:02  來源：張家界日報  作者：向雁林  閱讀：

前天在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上閑逛，在一堆蔑貨前流連了好久，看中一個五彩的蔑飯簍，砍了幾次價，才以一百五十元得手。看著置放在餐廳上的五彩蔑飯簍，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故人牛二篾匠。


或許，也正是想起了牛二篾匠對我的好，對鄉(xiāng)親們的好，才買了那個五彩的蔑飯簍，用來念想。


記不清是什么時候認識牛二篾匠的。只記得小時候不聽話，或是正干什么淘氣的事，大人一喊“牛二篾匠來了！”我們就作鳥獸散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，或鉆進床底，或躲在門后，哆嗦著，驚慌著，大氣都不敢不出。待過了好一大陣，仍不見牛二篾匠來，才知道是父輩們故弄玄虛嚇唬我們的。牛二篾匠還在山那邊呢。


長大了些，經(jīng)常到我后山的姐姐家接姐姐姐夫外甥回家過節(jié)，才真正接觸了牛二篾匠，真正認識了牛二篾匠。牛二篾匠是常德石門千金莊人，有著一手祖?zhèn)鞯捏呈炙?。在家排行老二，子承父業(yè)，這也是“牛二篾匠”的由來。牛家老大因病早逝，父親經(jīng)受不住生活的折磨自縊而亡，后母親因丈夫自縊，也抑郁而終。牛二篾匠三十有五，依然找不著媳婦。常年一塊牛皮圍兜，一把蔑刀，一對馬釘，仗著手藝，走百戶，落千家，一直在外面漂著。


如今憶起牛二篾匠，他的形象仍然十分清晰。一米五的矮個子，腰里捆著一根自制的牛皮帶，一塊木栓掛在左腰，上面別著蔑刀。右腰也掛著一個牛皮袋，裝著馬釘、刮刀。肩上，常?？嬷痪碇耋＿@樣子，極象小李飛刀。但身材一矮，看起來就有點滑稽。牛二篾匠很詼諧，善打趣，還經(jīng)常擠眉弄眼逗孩子們玩。太小的孩子，總有些怕他，只要牛二篾匠在村頭一出現(xiàn)，一窩孩子便抱頭四竄。這也成了大人們拿來嚇唬小孩的噱頭。其實，長大后看，牛二篾匠很實在，很善良，絲毫沒有讓人生恐的地方。他的口袋里，時常裝著水果糖，裝著幾?；ㄉ?，會不時賞給那些可愛的孩子。


我曾經(jīng)很多次吃過牛二篾匠親自給的水果糖。我的小伙伴們，也都曾得到過牛二篾匠用蔑織成的玩具，譬如小船、小蜻蜓、小蔑球等等。


牛二篾匠父母死得早，家里又沒個女人，雖然老屋有三間木房，卻無人打理，有家也跟沒家一樣。


生產(chǎn)隊的時候，牛二篾匠只身一人串鄉(xiāng)做手藝，給生產(chǎn)隊上交副業(yè)費。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以后，牛二篾匠將自己的一畝二分田無償送了隔壁的王寡婦耕種，依然在四鄰八鄉(xiāng)自由馳騁，憑手藝糊口。牛二篾匠的手藝在石門、澧縣等一帶都是很出名的。做農(nóng)活用的背簍、撮箕，曬糧用的篼墊、簸箕，做飯用的篩子、撩箕，睡覺用的蔑枕、香爐，陪嫁用的花背簍、針線籃，他那雙靈巧的手都能伺弄出。他的蔑品，個個五顏六色、經(jīng)久實用，令人愛不釋手。


牛二篾匠最令鄉(xiāng)鄰喜歡的還有兩點。一是，要是在沒錢付工資，又急需添置蔑貨，他可先幫著把蔑活兒做了，等到有錢了再付。二是，他不像其他手藝人天天好吃好喝，生活簡單，好招待。家里有需要整修的蔑家活兒，牛二篾匠會免費幫人修整?？傉f：“不礙事兒，只要我得閑?！彼?，牛二篾匠一出門就是半年，總有做不完的活，東家補撮箕，西家換背簍系，張家織兜墊，王家編陪嫁花背……牛二篾匠就像一場及時雨，總能在農(nóng)戶需要的時候飄落到這千家萬家。


前年姐夫滿七十歲，我們?nèi)仪巴R壽，在這里，意外再遇到牛二篾匠。牛二篾匠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副裝束，穿了一身藏藍色休閑便裝，蓄著平頭，腳著一雙棕色的皮鞋。七十多歲的他，腰桿依然挺直，樣子很精神。他很是高興地走過來與我握手，和我寒暄。一聊才知道，牛二篾匠已和隔壁的王寡婦走到了一起，不僅領(lǐng)養(yǎng)了一個女兒，還當上了村官。兩人憑自己的積蓄新蓋了三間洋房，家電家具一應(yīng)俱全，日子過得十分殷實。言語間，可看出牛二篾匠滿滿的知足感。


牛二篾匠再也沒有出去攬活了。有時間就在家里擺弄幾匹蔑，織一些筆筒、飯盒、花盆等高檔蔑飾品。平平淡淡，歲月靜好。


其實，人的一生，只要腳踏實地?？倳q月不寒，天寬地闊。牛二篾匠如此，我們也如此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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