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月的一天早上,向雄成對我說:“雄正哥今天殺年豬,俺叔侄倆一起逮殺豬飯去。"我假意推辭幾句后,應聲而往。
屠夫師傅和幫手們忙得滿頭大汗,我們幾個無事老人坐在火坑邊一邊烤炭火,一邊扯淡。無意間看到火坑邊上放著一個草鞋棒,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。
當年的農(nóng)村家家戶戶都有三大件:草鞋棒、草鞋馬馬兒、門口外面的一塊平石板。這是打草鞋的必用之物。
現(xiàn)在人們都是穿皮鞋、休閑鞋。如“特步"、“安踏"、“紅虹蛛"、“鴻星爾克”、“足力健”……就是干農(nóng)活,起碼也要穿解放鞋。
我的青少年時代,是穿著草鞋成長的。記憶中,當年金巖公社的黨委書記楊金谷,吳賢富等領導,他們雖然相當有水平,但平時都是穿著草鞋的,人稱草鞋書記。咱農(nóng)民不論男女老少走路干活都是穿著草鞋。所以,打草鞋是一個標準農(nóng)夫入門的基本功和必修課。
草鞋分稻草鞋、棕草鞋、破片巾草鞋,這是草鞋的下中上三個檔次。
稻草鞋的原材料是糯谷草。這種草有三個特點:韌性好不易拉斷、較細且均勻易搓轉、草比較長。所以,生產(chǎn)隊收割糯谷以后,各家各戶都會把分得的糯谷草曬得干干凈凈,不讓它淋雨發(fā)霉變色,正所謂黃金干色。
打草鞋的第一步是捶草,用草鞋棒在巖板上反復捶打稻草。草鞋棒都用炭木樹一類堅硬且不易開裂的木料做成,有好幾斤重。左手把稻草捏緊不停轉動,右手緊握草鞋棒掄動如飛,沒有一點真本事是沒法完成的。糯谷草被反復捶打之后,就變得非常軟和,而且更受力。第二步是搓“爽"(繩索)。長度以雙臂向兩面伸直的中指為準。搓成后在木柱子上反復拉動,使其光滑,然后編成四節(jié),一頭掛在草鞋馬馬兒的橫桿上,另一頭套在自已的腰絆上。第三步將糯谷草一次兩三根一反一順搓緊纏在四根爽(繩索)上,先加工鼻子,再加工正身,到一定的長度時,加上四個耳子,最后加工腳后根,又反復捶打,反復催緊,一雙草鞋就完工了。稻草鞋成本低,還可以下水,缺點是不耐穿,穿個兩三天就爛掉了。比它高級一點的是棕草鞋,只是那時,一般戶的棕都要賣給供銷社換錢,也有條件好一點的人家用棕打草鞋。一雙棕草鞋不止抵五雙稻草鞋。至于破片巾草鞋的地位,起碼相當現(xiàn)在千元以上的名牌皮鞋,它是用好棕抽絲搓爽,以破布條和棕絲為原料加工而成。老人們都說,穿破片巾草鞋挑擔子走下坡路時,腳板甩到哪里就是哪里,意思是防滑。但它的弱點是下水后容易影響使用壽命,所以有破片巾草鞋的農(nóng)夫放工回家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它掛起來讓風把它吹干。
我是上初中后學打草鞋的。師傅是我父親和大伯父。大伯父就是向雄成的爺爺。青少年時期,接受能力極強,很快就將打草鞋學會了。到上初三時,我一天能打四雙稻草鞋,那時,老練的農(nóng)夫一天能打八雙。但是,我從沒有機會打過棕草鞋和破片巾草鞋,也沒穿過,那是我終生的遺憾。
打草鞋一般在晚上和雨天進行。那時,稻彎峪的喻仕成老人,家里有六個兒子,老人家對孩子要求極為嚴格,要求孩子們每晚打兩雙草鞋才能睡覺。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堂屋里一排草鞋馬馬兒整齊擺開,草鞋棒上下?lián)]舞,糯谷草左右翻動,那場面是何等的壯觀。
當年的農(nóng)民下雨天打草鞋是一種享受。其實也有風險,我堂哥向榮高有次打草鞋,在催緊時,由于用力過大把草鞋馬馬兒拉斷后,就曾弄傷過自已的牙齒。
幾十年時間一晃而過,社會進步了,生產(chǎn)力發(fā)展了,國家強大了,農(nóng)民富裕了,打草鞋,已成了一種深深的歷史記憶。